流良 #01.〈Something Beginning〉                  

文/杯蓋後盾


  球沒有碰觸到籃框就掉進網內,彷彿那條線路延伸的過程,流川把比數拋得更開。

  剩下的部員人數不足,他們只能來個三對三,流川與宮城、潮崎對上三井與桑田、石井。放話要給他們兩個囂張後輩好看的三井的眼睛瞪大,表情不服氣起來,同時兩眼之間的光更加閃爍。他們就是這樣一群無可救藥的傢伙吧。

  宮城歪斜的眉毛也染上跳動色彩,來吧,讓我見識更多你的轉變。宮城沒打算做任何假動作,手指彈射,把球直接從三井眼前傳到本該無人的位置,但他知道流川會出現在那裡。

  明明他們一起打球的時間變少了,熟悉感與熱度卻總是在指尖碰觸到球的那個瞬間擴散開來。就像他和流川共處在同一片距離親暱的海域,無論多麽細微的潮水波動都能傳遞。

  他能感應到流川,流川也是,比從前更為精準。這個認知總讓宮城感覺到肩背發麻的興奮,心臟跳得愈快,節奏就愈發滑順。

  運球聲、奔跑聲、球鞋與地板輕重摩擦、計分板翻頁串連成一首曲調,無論外頭黃昏時分的鴉鳴、流川啦啦隊加油聲,其他學生的笑鬧或爭吵都沒能牽動他們一分一毫。

  練習時間不小心又被勃發戰意拉長了一點,橘金色夕陽把木地板照暖再慢慢變退成冰涼的藍色調,直到最後他們都沒有讓對方把比數追上,他和流川輕鬆擊掌的聲音在耳膜鼓燥好久。



  宮城確認好器材,打算在離開部室前最後瞄幾眼彩子剛才交給他的行程表。他的手指在紙張上彈跳了一陣子,把被壓在底下那份、流川在國家隊候補培訓營的練習日程抽出來對照球隊活動。說起來那小子今天只不過是回來辦理請假事項而已,結果還是馬上往體育館跑,臨時要求加入練習。
  真厲害啊,流川。不過…他想著自己也沒有輸吧?

  時間的河流從宮城小時候和宗太、安娜一起踏過的道路經過,慢慢匯集在這裡。這個部室、這個體育館、這支球隊。

  廣島好像一個遙遠古早的歌謠,他們在窮凶惡極的浪裡載浮載沉,明明已經疲憊不勘了,身體卻還發出撕裂尖銳吶喊,還沒結束、還沒結束、還沒結束……!

  那次經驗讓宮城知道自己原來也能和堅韌這樣的字眼扯上關係。他稍微鬆開嘴角,看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字跡仍然戰慄的掌心,一時之間卻多了一片暗影壓在他手掌之上。他順著回過頭去,那個剛才和他一起贏球的傢伙就站在他身後。

  「什麼啊,流川,你還沒回去不會出點聲啊。」宮城用拿著日程表板的手掌肉敲了敲流川胸口。他看見流川黑沉沉的眼睛停留在自己垂下的掌心一會,才重新對上目光。

  「幹嘛?要一對一嗎?」宮城歪起嘴角笑。
  流川明顯頓了一頓,短促猶豫過後竟然沒有接起球,而是自顧自地說了句宮城無法理解的話:「⋯變清爽了。」

  「蛤?什麼東西沒頭沒尾?」流川終於到了腦袋只思考關於打球的事情然後其他能力都退化的狀態了嗎?宮城心想。不過流川的眼神卻沒能讓他繼續消遣下去。

  「學長。從廣島回來的時候開始。」那些話語用流川低冷的聲音從和流川長得如出一轍的軀體裡吐露出來,宮城瞪大眼睛。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問流川。
  「感覺。」
  意思沒有經過腦袋消化身體就已經先體認到了?你的直覺是野獸嗎。

  「啊啊,是吧。」宮城聳聳肩,若無其事的表情又回到他臉上,他沒有想要過要對任何人交代他是怎麼從海底浮到海面呼吸的。但流川似乎沒想要這麼快結束話題,這支隊伍的傢伙總是一個比一個執抝。

  「護腕也不見了。」

  「…你注意得還滿仔細的嘛。」宮城感覺有薄汗慢慢浮在自己的背後,是太熱了吧。

  「紅色很顯眼,誰都會注意到。」那聽起來就像在說,學長你是白癡嗎。

  「是嗎,抱歉啊,把你想的太簡單了。」

  「嗯。」

  「我是在損你。」

  「嗯。」流川點頭。

  ……喂喂,這微妙的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那個時候曾開玩笑地虧這小子說他們是第一次說話,當然是指他們除了球場上以外的交流。不過現在這樣的交流方式,他覺得自己大概有點招架不住。雖然宮城擅長察覺他人,但是自己的狀況反過來被他人察覺令他不太自在。

  「沒有要一對一就快點回去,你還有培訓營的事情要忙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他率先開口,隱隱約約有一種,如果不打破這團空氣就會流向他無法掌控的狀況,那樣不太對勁。

  把日程表收回運動背袋,背袋斜掛在肩上,用下巴對流川指了指部室門口,宮城把手放電燈開關上。但流川並沒有依照他指示到走廊去,比宮城大上一截的手掌壓了上來,不同於球場上的觸碰讓宮城愣住,他們幾乎是一起把電燈熄掉的。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掉進黑暗深處,像是沒入流川眼底。
  宮城感覺到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長睫毛打在眼皮上。臉頰被溫熱的呼吸烘暖,嘴唇被夏日的清涼河水流過,鼻間充滿自己與第一次聞到的陌生氣味。

  當他視線終於適應黑暗的時候,窗外有月光流洩進來。




  剛才到底…是什麼?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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